壹 .缘灭

夏离落

雪。  
   终于，我看到了我此生的第一场，亦是最后一场雪。  
我还是老了，然而，我早已不在乎自己的容颜。女为悦己者容，如果他已经忘记了我，那么，年龄又如何，美貌又如何，还有意义吗？  
身体一震疲累，视线也有些模糊，我跌坐在雪地中，抬眼望着那不能见顶的蜀山，恍惚间，瞥见了一袭紫衣。  
是长卿？  
随即又挫败的驳回了这愚蠢的想法。  
紫萱啊，他早已忘记了你，又怎会出现在这里？怎会记得你们的曾经，你们的约定。  
自嘲般的笑笑，老眼昏花了么？却怎么觉得，那紫色的影子越来越近，苍穹之上，还有一丝红色掠过……  
突然觉得身子一阵轻，地上的自己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。  
终于，结束了。


贰. 缘起  

    “紫萱！”紫色的影子从山顶掠下，在那个满头白发的女子倒下之前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，泪水不可抑制滑落，徐长卿抱着这个尚有余温的躯体，失声道，“我早就知道，你也会离开，景兄弟走了，五位师父走了，我一直看着你，即使不能与你厮守，即使你早已忘记了我，我却一直看着你，可是，为什么现在连你也走了……连你也走了，为什么只剩我一个，为什么……”  
   “哼，懦夫！”红色的影子也自空中飞下，魔尊重楼冷冷看着徐长卿，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与愤怒，“你这懦夫，为了你那混账的成仙大业，居然让紫萱白白痛苦这样多年，当年的忘情水，你以为你没喝，紫萱却喝了吗！”  
    徐长卿眼中不曾有惊讶，竟是早就知情。他喃喃道：“我早知道，这些年，我时时用心镜看着她，却怎会不知她并未饮下那忘情湖水，只是，我不能，她亦不能……我身上背负着五位师父，乃至整个蜀山的希望，我必须要成仙，我只能辜负她，我别无选择……”  
   “笑话，怎不说是你放不下，放不下你今生的名，情根未断，尘缘未灭，何以成仙！”字字实情，句句犀利，魔尊毫不留情的戳中了徐长卿掩藏三十年的痛处。  
   “情根未断，尘缘未灭，何以成仙，情根未断，尘缘未灭，何以成仙，何以成仙，何以成仙……”徐长卿反复的念着这几句，似已有些癫狂。  
  “懦夫，你便去成你的仙吧，与你此处耽搁许多，却差点忘了大事，你误了紫萱两百年，下一世，我再不会退让了。”话音未落，人已消失。  

   紫萱，上穷碧落下黄泉，那个懦夫不懂珍惜，便让我来，与你生生世世吧。

叁 . 下黄泉

    三生三世的守候，两百年的等待，最后，竟只余一缕孤魂。
紫萱的魂魄受着指引，来到了奈何桥边。
   “长卿，这一次，是真的前尘往事，尽皆了了，此一去，便永诀吧。”一念至此，便有万念俱灰之感，紫萱浑浑噩噩的结果孟婆汤，便要饮去。
   “紫萱！”却竟是重楼的声音，紫萱回首望去，红光闪过，不是重楼却又是谁。
   “你……”不曾想送自己最后一程的竟是他，心中对他确实是万般内疚，紫萱小声道，“谢谢你来送我，对不起……”
   “不，我不是来送你的，”魔尊目光灼灼，“我是来与你一同轮回的。”右手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，抵在紫萱的眉心，不顾她惊诧的目光，重楼顿了顿，仿佛是下定决心般，缓缓的说：“来生，吾定在茫茫尘世中寻得汝之踪迹，彼时，吾讲重获往生之记忆，生生世世，不离不弃。”一道金光射入紫萱的眉心，瞬间消失无踪。
  “情蛊。”紫萱像一个石娃娃一般呆立在那里，半晌才吐出这两个字，“你去苗疆找过祭司了？他怎肯将这苗族至宝交给你？”
  “我用我的不死之心来交换的。”重楼满不在乎的说道，“能够让我生生世世都寻到你，岂不是很划得来。”
  “不死之心！”尽管早已猜到重楼必然付出了极大代价，却没想到，紫萱喃喃，“可是，你这是何苦又何必……”两行清泪缓缓流下，这是她第一次为了徐长卿以外的男子流泪。
  “这泪水，是为我流的吗？”重楼的手拂过紫萱的脸庞，将那泪珠按在胸口，“你知道吗，这比我的心更加珍贵。紫萱，看着我的眼睛，让我告诉你，我没有读过诗经，也不想明白蒹葭，因为那是你和他的故事，但我知道，此后的生生世世，将是你和我的故事，我知道，中原有一句话，便是我此刻的心境。”
看着面前这个永远默默付出的男子，紫萱早已是泪流满面，“好，让我们一同往生吧。”言罢，饮尽手中的孟婆汤，与重楼携手跳入轮回镜中。

  “上穷碧落下黄泉，矢志不渝。”
    矢志。不渝。
(萱卿）